分到汽车连的第二天上午,我们新兵排全排出发,六车相跟而行,全由学员驾驭。出乎意料,车队未去广场,而是开出营房,上了南(口)阳(坊)公路。此路不宽,车辆稀疏,几无行人,时遇骡马大车。表面看学员掌盘,但纯属木偶,一举一动听从班长发话。如前路清爽,班长会说踩住油门、匀速前进;如远见来车,班长会让学员松开油门、打轮、回轮;如需车速更慢,班长则命令学员点击脚刹,乃至靠边停住。
如此这般,学员事后交流,方知各车情形大同小异。仅摸车一天,便上公路游逛,轮换下来,无不汗透内衣。六位班长,各有性情,有的耐烦,有的急躁;后者往往改锥在手,稍不如意,便会敲击学员挂挡的手背,多属象征性吓唬,有时亦带出恨铁不成钢的狠劲。回想当年这批战友,南人北人,均韧性不差,碰到不习惯讲道理的班长,皆能忍气吞声。
南阳公路盘桓数日之后,全排来到一处山地,是团里的坦克训练场(近日恰逢坦克停训)。排长告诉大家,作为装甲部队汽车连,到了真刀实枪那天,就得拉上物资,紧随坦克进退。放眼方圆三四公里,漫长的坡,陡峭的坎,不成路的路,不像河的河。坦克习武的地方,大块头尚需“硬着头皮”,今让汽车攀爬,新兵个个心虚。明摆着冒险,侧翻倾覆,应是“易如反掌”。但在班长们的指令下,或猛踏油门,急速冲顶,或缓击脚刹,从容下坡。连续三日,跋山涉水,竟如履平地,人未伤,车未损,圆满完成课目。这一下,艺高胆大的六位班长,成为新兵臣服的英雄。大家都相信,上得车去,一招一式,不折不扣听令而行,定会顺风顺水。
又一个早晨,教导排车队奔八达岭而去。此地乃万里长城千秋精华,京城北部顶级屏障。部队驻地至八达岭,为京张(北京到张家口)咽喉。车队行驶的公路穿过居庸关,与詹天佑建造的铁路相伴而行,这遍布窄道、陡坡、急弯的二十几公里路程,是扼守北京北部的通道——山西东北部、内蒙古中南部、河北张家口,辽阔区域进京,悉于此“签到”。车流量巨大且多为载重卡车,堵车成为常态,为当时北京地区一景。
我们的固定线路,翻过八达岭城门,在延庆县地界调头。一路滞留,车慢如牛。有一天,凑巧三个事故,从山上回营房,竟费时四个小时。可班长另有说辞:你们就偷着乐吧,赶上了“驾训黄金地段”。有过数日经历,感觉确实如此。比方,下长坡时,切忌为省油而空挡滑行。上行遭遇塞车,且走且停,万勿发急,恰为学习起步的良机。左手掌方向,左脚松离合,右手松手刹,右脚踩油门,四肢并用,相互配合,如车无后溜,稳步前行,往往会听到班长连声叫好,能让人快活死也。我们还记住他一句告诫:山间行车,一旦有事,宁肯上山吃草,不可下河洗澡。